孙若风|安阳:从“文字”到“文创”到“文旅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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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若风|安阳:从“文字”到“文创”到“文旅”

安阳:从文字到文创到文旅

今天我们身处数字化时代,而数字化作为一种记录、储存、处理、传播信息的符号体系,与文字符号体系在本质上是相通的。来到安阳,回望三千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三个与文字相关历史——甲骨文、司母戊鼎和周王演《易》,令人感慨万千,联想多多,特别是对当下开展相关文创、发展文旅产业,对于我们面对中国文化河床上的数字化浪潮,有着直接的启示意义。

首先是殷墟甲骨文,现今所见中国最早的具有完备体系的文字,意义重大。这事旁观者清:汤因比指出:“书写维系着中国文化的完整性。语言,在西方用来区别地域文化,在中国却服务于统一。中国语言,更准确地说是文字,使现代中国人认同他们与3000多年前安阳居民属于同一种族,认同中国历史自商代以来呈线性发展。这一点,西方人很难理解。”(《半个世界:中国与日本的历史与文化》1973)

再就是司母戊鼎(也有学者认为应称之为后母戊鼎),是商周时期青铜器的代表作,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。该鼎是商王祖庚或祖甲为祭祀其母戊所制,依据是鼎腹内壁上铸有"司母戊",学界争论是“司”或是“后”,进一步引发社会的兴趣。甲骨刻字和青铜铭文,体现了先民的文字观,几千年过去,虽然书写工具和载体发生了巨大变化,但是,先民仍在教我们如何写字和用字。

再就是周文王演《易》。安阳汤阴有羑里城遗址。司马迁《报任安书》说“文王拘而演周易”,周文王在被商纣王囚禁的7年里,潜心钻研,将伏羲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。《周易》是中华文明的元典,伏羲是文明之祖,八卦也被视为文字之始。周文王演《易》,由伏羲画卦所关注的天道轮回,进而推演出人生、社会等万事万物兴衰更替的规律,在中国文字史、文明史上有着承前启后的转折性意义。

古人云“操斧伐柯,其则不远”,今天我们说文创,面前的甲骨文、司母戊鼎和周王演易,就 是很好的文创。而且,文字的特殊性在于,它既是文创的成果,又进而成为继续开展一次次文创的工具,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练字》指出文字作用是,“斯乃言语之体貌,而文章之宅宇也”。今天我们以司母戊鼎为母本开发文创产品,而司母戊鼎就是先民的一个文创作品。关于伏羲画卦,我在甘肃参加由凤凰网与天水市政府主办的国学论坛上说,伏羲所画之卦,就是远古时期的文创。今天在安阳面对周文王推演《周易》的历史,我觉得,这是文王对伏羲画卦这个IP的又一次文创开发。

所谓文创,就是把文化要素与当下生产生活相结合的创新创造。文创源远流长,甚至可追溯到先民的神话、图腾等,可以说文明每往前走一步都有文化创意的驱动。但是,作为现代文化产业的内核,文创的兴起是近三十年来的事情。最具标志性的事件,是2014年2月国务院出台《关于推动文化创意和设计服务与相关产业融合发展的若干意见》,该文件提出要加强文化创意和设计服务与消费品工业、装备制造业、建筑业、信息业、旅游业、文化体育业、特色农业等各种产业融合。文创推动了文化服务发生了重大变化,也就是由生活性服务向生产性服务拓展,文化要素与其他产业的生产性要素融合在一起,相互赋能和提升,这其中,文创起到关键作用,体现在创作生产、宣传营销、服务管理等一系列环节。

文字就是文创成果,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文创作品。仓颉造字,“天雨粟,鬼神哭”,是惊天地、泣鬼神的事件。遥想远古时期,先民为了记录、储存、传播信息的需要,为了交流的需要,创造了文字,才启动了从口语化到书面化的符号革命,中国文化的面貌从此焕然一新。

中国哲学主张“天人合一”,注重形象思维以及与此相关的直觉、体认、感悟和情感互动,在安阳甲骨文中就有充分的体现,中国文创的秘码也在这里。这些特征这既显示在造字上,也显示在用字上;既显示在文字上,也显示在文创上。甲骨文就是今天文创的模本,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:

第一,形象化。段玉裁在《说文解字叙注》中指出:“圣人造字,实自象形始。”依类象形,是造字的最初手段,也是主要手段,其他的造宇方式,比如会意、形声、指事、转注、假借等等,都是在象形基础上进行的。象形是文字的根本,文字是简化的物象。造字的过程是与物象游处的过程。世界上的很多文字都是从象形起步,然后成为抽象的符号,乃至于成为拼音文字,汉字仍然保持着以象形为基础的符号特征。尽管也有抽象化,或者更准地说,是简化,但是,从儿童开蒙学字,到后来用字,心中始终有具体的物象。而汉字作为须臾不能离手的工具,又强化了中国人的形象思维特征。今天的文创,同样需要这种形象性,IP的特点,就是有形象、有故事、有想象、有共情。

第二,人格化。伏羲画卦时“远取诸物,近取诸身”,将自己与万物一起作为取法的对象。周王演《易》,也将自己的人格投射到卦象中。而且,古人认为,造字与写字都表现出人的品质和追求,伏羲作龙书、炎帝作穗书、少昊作凤书、高阳作科斗书,个性不同,写字也不同。“高阳”即颛顼,也是屈原的先祖,陵墓在安阳,其形象是“人面无臂,两足反属于头上”(《山海经·大荒西经》),习性又是“生自若水,实处空桑”(《吕氏春秋·古乐》),似乎能两栖,这样的出身、形象、习性,因此造出的是科斗文。“字如其人”从文字创造之日起就开始了。今天的文创,同样的需要表现创作生产者的个性。文创产品靠内容取胜,内容以特点取胜,特点源自对象特征,更源自创作生产者的个性特征。

第三,典型化。通过有限的文字反应大千世界,通过有限表达无限。伏羲画卦,不是让卦象仅仅自指,应是许慎说的那样:“通神明之德”、“类万物之情”。《易·系辞下》指出《周易》卦象的特点是“其称名也小,其取类也大”,承认文字在表达上的局限性,即所谓“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”,但可触类旁通,以少总多,也就是像周文王所做的,将八卦推衍到六十四卦、三百八十四爻,涵括宇宙间的万事万物。今天的文创产品也要懂得这种有无相生、虚实相生的辩证法,懂得自古以来中国人在审美创造上对“境外之象”、“韵处之致”的追求。

我们很高兴地看到,在今天的安阳,以文字为重点的各类文创,开展得有声有色。除了举办中国(安阳)国际汉字大会,而且组织国际学生“我与汉字”演讲大赛、国际汉字艺术设计大赛暨展览、等活动,着力打造“甲骨文”城市超级 IP,塑造了安阳“汉字之都”品牌,促进文化旅游产业融合发展。

梳理安阳文创和文旅产业发展脉络会发现,我们今天开展的文创,仍然遵循着先民在甲骨文、司母戊鼎和周王演《易》中体现出的理念和方法。发展文旅产业,也正是以这样的文创为灵魂,突出特色、加强创意、对接市场。这是文旅产业发展需要普遍遵循的路径:

首先,传承历史。中国是一个重视历史的国度,追求“历史的永恒”。从古至今,凡出现一种新的记录工具,首先想到的是用于记载历史。甲骨卜辞,典型地体现了远古时期的“史巫一体”。铸造司母戊鼎,体现了“铭记”这一历史功能。伏羲画卦,古代学者就指出它是为了记史。周王演易,是典型的文化传承行为。今天,数字技术在中国文化领域,也是在历史信息的搜集、整理和展示方面先行一步。从数字技术刚出现时国家实施对历史资料数字化工程,到后来智慧化乃至于元宇宙相关技术,每一步都表现出反应快、成效显著的特征,有利于实现让文物活起来、让文脉传下去的目的。非遗传承在数字化应用方面,也表现出与文物同步性。

安阳旅游资源丰富,它采取“更聚焦、更市场、更具体”,围绕殷墟甲骨文这个核心品牌,充分发挥其在世界上无可替代、独一无二的根基性文化、地标性文化作用,持续推进甲骨文发掘保护、收集整理、研究阐释、文创开发、研学旅行、数字应用、交流传播等工作,联动殷墟博物馆、殷墟大遗址公园、中国文字博物馆、殷墟考古文旅小镇等项目,提升殷商文化核心圈影响力。安阳的实践证明,传承历史,不是负担,而是利用前人给今天文创留下的资源红利。

第二,面向生产生活。伏羲画卦,一笔开乾坤。周王演《易》,其意义不只是将八卦推导出六十四卦,三百八十四爻,更重要的是进一步揭示了卦象包括了天下万物及事理。在甲骨文中,我们看到,它虽然取自具体的物象,但不是物象的简单摹拟,而是在“天人合一”理念上,通览天地之变,博采众物之美,然后合而为字。这些造字规律,正是文创的要义——我们是通过文化创意去实现文化囊括天地万物理念的,最突出的是文化与相关产业融合。

在安阳我们看到,这里着力打造“文字之都”的超级IP矩阵,提高城市形象辨识度和城市品牌传播力。在此基础上凝聚和调动各类文旅资源,发展各种业态。比如安钢工业景区,已经成为国家 A 级旅游景区;在城乡融合中,我们熟悉的出产道口烧鸡品牌道口古镇,还有听到去破败、荒凉而如今因旅游人气旺盛的庙荒村,特别是名闻全国红色旅游景点的红旗渠,成为带动乡村振兴的纽带。安阳的经验表明,资源的利用要在丰富性中突出了代表性,彼此呼应,形散而神不散;在产品属性上,要实现物质性与精神性的统一、功能性与审美性的统一;在业态模式上,要促进文旅的社会化,让文旅产业融入千工百业、文旅消费调动千家万户、文化项目覆盖千千万万的城市乡村。

第三,技术与艺术融合。从甲骨文中可以看出,依类象形,随物婉转,造字和用字的过程中总是神与物游,这使得中国文字有很强的艺术性。在博物馆里我们还看到嵌绿松石,有很强的装饰美。为了增强这种艺术性,这种艺术性不只是用于书法,更广泛的作用是,它在日复一日中潜移默化地作用于社会大众。而这种艺术性从一开始就得到技术的支持。甲骨文的创制,在当时而言,既是文化创新,也是技术创新,比如甲骨以及刻制文字的刻刀以及整治、钻凿、烧灼、刻辞等技法。当前,数字化正在全面重塑经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、层面、环节。作为一种新的记录、储存、传播信息的符号体系,在本质上与甲骨文是相通的。当前,我们正处在数字化时代,也正处在艺术化时代,数字化与艺术化相向而行,形成了类似于“跨界联名款”的跨界优势,在与相关产业融合的过程中,将数字化与艺术化共同赋能相关产业。在这样的融合中,IP由一个互联网术语衍生出文创术语,可见数字化与艺术化的息息相关。

在安阳文字博物馆看到,它已经里里外外用数字化整个武装起来,从展陈到管理、服务。其“字里乾坤”数字化体验展厅,从音、形、义角度解码汉字,通过游戏互动的形式,让游客在沉浸式体验中感受汉字之美和文字之妙。近年来,这里开发的甲骨文表情包、科普动画、网络游戏、3D数字藏品,深受欢迎。安阳的数字化实践表明,如果说甲骨文是远古时期的符号体系,今天的数字化则是今天新的符号体系,艺术与技术作为一枚分币的两面,相互激发、相互推拥,获得双赢。这是一个全球性的文化与科技、艺术与技术之间的关系,但是,在主张生活美学的中国,这种融合更顺畅,更符合我们对艺术虚构与技术虚拟相向而行的预期。有安阳的甲骨文以及司母戊鼎和周王演易作证,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艺术理想与技术理想是一样的,就如同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和青铜铭文一样,字迹未被磨灭,精、气、神仍在。

本文为作者在“殷墟甲骨文”杯国际文创设计大赛启动仪式的演讲,经作者授权转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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