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访高明勇|留坝三问:如何从张良寻找“能量场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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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高明勇|留坝三问:如何从张良寻找“能量场”

“留侯”张良为留坝留下的最大遗产是什么?

有多少外地人是冲着张良而选择来留坝的?

如何把“留侯智慧”转化为“留坝智慧”进而成为“公共智慧”?

2024年8月中旬,凤凰网大型文化品牌活动“致敬国学:华人国学大典”走进留坝,邀请国内知名学者专家和业界精英共赴“张良会客厅”系列活动。政邦智库理事长高明勇受邀为该机构秦岭研究基地揭牌,提出了他的“留坝三问”,并就相关问题接受了凤凰网的专访。

政邦智库理事长高明勇在陕西留坝接受凤凰网专访。

政邦智库理事长高明勇在陕西留坝接受凤凰网专访。

留坝印象:亲近感,穿越感,代入感

凤凰网:在秦岭二十多个县中,留坝的知名度现在已经很高了,被称作“网红县”。听说您是第一次来留坝,此前您对留坝有什么印象?

高明勇之前有几次机会可以来留坝,但各种不凑巧,未能成行。我也做过一些案头工作,知道要真正喜欢上留坝,必须先读懂留坝,了解它的前世今生。而要真正读懂,肯定得先搜集、阅读大量的资料。正所谓未到其地,先闻其名,行程未动,调研先行。

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名山、名川、名人与名城之间的关系。比如秦岭紫柏山之于留坝,褒河之于秦岭,张良之于秦岭,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,有必要系统地去认识。此外,历史长河中的异域过客,或旅行家,或建筑家,或汉学家,如马可·波罗、李希霍芬、伊东忠太等,他们的“留坝穿越”留下什么样的历史痕迹与历史启思。带着这些案头资料走进留坝,那些沟沟坎坎,那些字里行间,一下子鲜活起来。所以,要说第一印象,可能是百感交集,心向往之的“亲近感”。

凤凰网:来之后呢,印象有什么变化?

高明勇来留坝的路上,有一种“穿越感”。从历史到现实,从纸面到老街,从抽象到具体,从西安到汉中,伴随着高铁在田野驶过,穿越一个又一个的隧道;从汉中到留坝,进入秦岭深处,思绪也在时空的穿越中,重新认识留坝。这是云雾缭绕的山清水秀之地,也是引人遐想的人文景观之地,当然,也是需要有心人不断挖掘的潜力之地。

初到留坝,阴云沉沉,细雨绵绵,雨中访张良庙,更多了几分敬重。在亭台楼阁中穿行,在石碑题词前静思,在紫柏山的金顶上眺望,我愈发觉得,这些场景,应该是很多外地人一再来留坝的重要理由。我在细雨中随手写下三首小诗,如果不来现场,缺乏场景感,未必能激发这种诗情。

在参加张良会客厅活动的前后,我随机与一些本地人和外地游客做了交流,看看他们的留坝印象。这激发我一系列的好奇,姑且称之为“留坝三问”:

是什么——“留侯”张良为留坝留下的最大遗产是什么?

为什么——有多少外地人是冲着张良而选择来留坝的?

怎么办——如何把“留侯智慧”转化为“留坝智慧”进而成为“公共智慧”?

人一生可能会去很多地方,即便是去同一个地方,可能因为时间不同、人生际遇不同,心态上会有很大的差异。正如古人所说,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”人的心绪总是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,我上半年大病一场,卧床之际安慰自己,且把生病住院当作“闭关修炼”。史书上不是说张良多病吗,他功成身退后到留坝来辟谷修道,抛开政治原因不讲,单就休养身心而言,是不是也有我住院时这种心态呢?进而言之,每个来到留坝的人,或许都会自然生发出一种类似的“代入感”——如果我是张良,或者如果张良是我,当彼此互换处境时,会如何思考问题?我想,这种“代入感”,可以让自己有机会去面对真实的自己。

留坝观察:用“七文”模型打量“留坝现场”

凤凰网:每个人去到不同城市,都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带上自己的“滤镜”,而视角不同,体悟自然也会不同。您写过不少城市的调研文章,那么,类似留坝这样的地方,您是怎么观察的?

高明勇:这个问题很有意思。通常的视角会这样分析:从经济上看,留坝既非人口大县,更不是经济排行榜上的百强县;从文化上看,留坝虽说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坐标上有着独特的位置,但并非严格意义的历史文化名城;即便从交通上看,留坝也不属于“高铁之城”,交通并非十分便捷。这次来留坝,朋友罗晴秋先生提出一个概念——“文化原生地”,对此我比较感兴趣,借用这个概念,我谈谈自己的一些观察和体会吧。

对于“文化原生地”,或者说有独特“文化原生资源”的城市,我认为可以用一个“七文”模型来作观察和思考,分别是文物遗址、文献资料、文化故事、文学传播、文旅生态、文脉传奇和文明精神,从具体到抽象,从物质到意识。

我之前写文章分析“吴文化”时也谈过这个问题,首先从“历史地理学”或“地理历史学”的视角出发去思考“三组关系”:思考地理与生活的关系,即地理因素如何影响当地人的生活方式;地理与民风的关系,即地理因素如何影响当地人的思维方式;地理与人文的关系,即地理因素如何影响地域文化气质。

我认为,一个地方的文化生态及其与发展现状的关系,大体可以用这“七文”模型和“三组关系”来打量。在此基础上,还可以进一步思考文化原生地的价值转化问题,如何转化,自“传统”而“现代”;如何“赋能”,自“抽象”而“具体”。

具体到留坝:当我们穿越秦岭,站在这群山环抱之间,当我们走进张良庙,站在张良像前,通过与自然互动、与先贤对话,我们本身重返了历史现场,那些散落在山间的历史文化元素就被瞬间激活,浮现在我们周边。斑驳悠久的祠庙,掩映在草丛溪畔的栈道,甚至那些以前大多在史书中出现的地名,都会重构我们的历史认知与城市印象。

凤凰网:打断一下,如果作个参照,留坝会让您想到哪里?

高明勇:就调研过的地方,我会首先想到都江堰和淄博。可以用刚才提到的“七文”模型来分析一下。

文物遗址层面,都江堰有鱼嘴,宝瓶口,飞沙堰等构成的治水体系,淄博有齐文化遗址,稷下学宫遗址,留坝有张良庙,在紫柏山的辟谷修行地。

文献资料层面,都江堰主要被《史记·河渠书》、《汉书·地理志》,地方志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、《三国志·蜀志》等记录;淄博的文献见于《管子》《晏子春秋》《六韬》等,留坝的张良则主要是《史记·留侯世家》,以及一些异域游客的各种记录。

文化故事层面,都江堰是李冰父子治水,淄博是管子辅佐齐桓公称霸群雄和百家争鸣,留坝是围绕张良的佐策入关、鸿门脱险、下邑之谋、荥阳八问等传奇故事。

文学传播层面,不少人知道都江堰是因为余秋雨在《文化苦旅》中的同名文章,关于淄博比较有名是荀子的《劝学》,尽管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关系,在留坝,关于张良最有名的文学作品应该除了司马迁的文章外,就是苏轼的《留侯论》。

文旅生态层面,一句“问道青城山,拜水都江堰”,道尽都江堰的特点,也让人流连忘返,淄博则是借“烧烤”为由的美食文化为导火索,引发全域旅游,留坝给我的印象是张良庙—紫柏山风景名胜区,以及散落在山水之间的特色民宿。

文脉传奇层面,都江堰算是名山、名水、名人与名城交融的典范,淄博背后的齐文化则是治国理政的先民智慧,留坝的张良,昭示的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寻找平衡的可能性。

文明精神层面,都江堰时至今日依然发挥作用,体现的古人治水智慧的结晶,而在从古至今,治水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。淄博的管子,其治国理政的精髓,至今仍有很多借鉴意义。对于张良,不仅是智足决疑,量足包荒,更是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,一句“英雄神仙”,道尽世人的敬重。

李冰父子之于都江堰,管子之于淄博,张良之于留坝,“文化原生”的承载都是在具体的“人”身上,人的智慧展示,人的历史功绩,人的千秋评说,一个人,与一座城之间的渊源与传承,皆在于此,比照三座城,对应三个人,相关思索皆隐于此。

凤凰网:您做的这些比较,似乎可以看出城市的不同个性,但这样会不会显得个性标签太突出?比如说有可能会窄化城市形象,并且局限外地游客对于留坝的想象。对此您怎么看?

高明勇:是的。就像我们常说的,有一千个读者,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即便是对文化很感兴趣的人,在来留坝的前前后后,用我前面所说的“七文”模型来做功课,也未必会得出同一种留坝印象。为什么?这里的自然因素与历史元素,对于每个人而言,重塑的是什么样的现场呢?这应该是因人而异、因客而异的。无论你对留坝了解得深还是浅,留坝首先是一个自然山水与历史人文合体的现场,留坝所提供的就是现场,而不需要为所有人准备答案。既然每个人来了都会自带问题,那么,答案也应该交给大家去各自体悟吧。这样,主人与客人、主场与客场、故乡与他乡的心理隔膜,就有可能消弭,历史现场也就成了彼此成就、共创共生的能量场。从我的角度看,我觉得,留坝应该是这样的留坝,留坝最好是这样的留坝。

举个例子,今天我们来到留坝,跟两千多年前的张良一样,原本都是留坝这条秦岭通道中的过客,但是张良辟谷于紫柏山,留坝就成了他的故事原生地;我们追慕张良,并在这里激发出新的灵感、新的故事,那么,留坝这个“文化原生地”,就会长出新文化,我们也成了新留坝人。又比如寒溪,因为萧何追韩信,成了两个过客的故事原生地。如果一位管理者,一个上市公司老总到了这里,悟出了寻找人才、使用人才、留住人才的新道理,那么,寒溪就有了新故事,寒溪也成了他的新主场。

“文化原生地”一定不是只有那些文物遗迹,而是在现实中依然生机勃勃,生生不息。在今天的传播语境下,让留坝故事走出秦岭、走向全国、传到海外,既要思考“留侯智慧”如何变成人人皆可有所启悟的“公共智慧”,也要思考“留侯智慧”如何转化为“留坝智慧”、“中国智慧”。这次凤凰网邀请众多专家和伙伴,携手留坝打造“张良会客厅”,在我看来,大家讨论的就是“文化原生地”的智慧挖掘与智慧转化问题,很有意义,也很有想象空间。从我们智库角度看,如何在“张良”的名义下,将“智慧”变成一座城市的传播抓手与共创共识,值得做的事情很多,“张良会客厅”将是一个新的原点。

留坝思考:“一生如意”就是“度一切苦厄”

凤凰网:此次“张良会客厅”的主题是“在秦岭深处读懂中国智慧”,您读懂的“中国智慧”是什么?

高明勇:这个问题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刚才提到三座城,三个人,我想,我体悟最深的还是作为“人”的智慧。在张良庙,正在拾级而上往前走,不经意间回头,有个匾额上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——“一生如意”。它给了我此次来到留坝最大的刺激。

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无论是王侯将相,还是寻常平民,都不外于此。你看历朝历代,出谋划策,建功立业,大有人在,而全身而退者,寥寥无几。 “一生如意”经常是一种祝愿,一种希冀,真正能像张良这样的,既能“英雄”又能“神仙”,既能“入世”又能“出世”,从古至今,能有几人?所以说,“一生如意”,其实就是“度一切苦厄”,运用智慧化解一切问题。

那么“一生”的问题是什么?人生在世的基本问题与核心问题,就是解决“我是谁”的问题,作为“人”的知行合一,体现在内与外的关系求解,体现在入世与出世的关系求解,体现在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的关系求解,体现在中国问题与人生问题的关系求解——中国问题,即中国向何处去;人生问题,即人为什么活着。

按照古人的说法,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是典型的理想化人格。由内而外,这四个层面如何调和?就当下而言,现代人如何缓解焦虑?在内卷与躺平之外,如何寻找“得宜”之道?我觉得到留坝来拜会张良,意义就在于让每个人在留坝打量自己,认识自己,照亮自己,行走在通往“一生如意”的路上。

当然,启迪我们的也不只有张良,很多先贤都给我们留下作为“人”的智慧。就我个人的阅读体会来说,我认为少时学曾国藩,可以学习他在“日课十二条”中的自律与坚持,这是如何“拿得起”的智慧;青年学张子房,可以学习他在“十字路口”时的决策与抉择,这是如何“放得下”的智慧;中年学王阳明,可以学习他在“龙场悟道”时的定力与超脱,这是如何“想得透”的智慧;晚年学苏东坡,可以学习他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乐观与豁达,这是如何“看得开”的智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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